法鼓佛教學院 西藏佛學組暨漢藏佛教文化交流研究班 廖本聖
編者按:
廖本聖老師,任教於法鼓山佛教學院十七年,也是中心的資深翻譯老師。本篇是廖本聖老師為《中華佛學研究所三十周年特刊》寫的一篇文章。其中有寫到關於仁波切在法鼓山佛教學院教學的一段經歷,以及廖老師與仁波切的關係,因而特別徵得老師的同意,節錄下來與大家分享。
仁波切在法鼓山的“純學術”面貌,對我來説,是我未曾看過的。平常在中心,仁波切顯現的,是一個平易近人的師長,他指導我們如何在日常生活中修學佛法。他教我們經教---攝類學、心類學、因類學、宗義建立、入中論、中論,以及道次第的法類,都是爲了將來能實修佛法(了悟空性、發菩提心)為目的。例如講攝類學的教授,他不是照著《理路幻鑰》的前後章節講,而是從教材裏,挑選對我們以後了解空性有幫助的部分講,並且時時幫我們把教材裏硬邦邦的名相,化爲鮮活的心相及易懂的概念,然後再講如何將此法理運用到修行上,或在日常生活中。
看了廖老師對仁波切在法鼓山佛教學院的教學描述,我看到,一個教理通達、深精三藏的師長,如何以如博士的内涵,放下身段,去教導一群無知的幼稚園學生!另一方面,我又有點慶幸,如果今天我踫到的仁波切是像他在法鼓佛教學院的面貌,我應該會逃之夭夭,避之唯恐不及!
2005年初,由好友某某法師推薦,來自南印度哲蚌寺果芒僧院的某某格西教授一學期《章嘉宗義》的「應成派宗義」。持平而論,他的教學比較乏善可陳,我甚至懷疑他是否真的通過格魯派(黃教)三大寺的拉然巴格西會考(黃家會考),因為他連許多基本術語或《入中論》的作者是誰都不知道。因此,我在他授課一學期之後,便不再續聘。當初會聘請他,主要是因為法師推薦,再加上他拿了第101任甘丹赤巴的推薦函給我,函中對他讚譽有加,我不疑有他,怎麼知道結果竟是名不副實。
經過先前的教訓,我在聘請新任西藏學僧擔任本所教師時,便格外小心,沒有親眼看到拉然巴格西的學歷,則不予考慮,而且這個拉然巴還必須真正通 過六年的三大寺會考,而非寺方依僧眾個人特殊需求(例如為了被聘至國外任教而必須要有好看的頭銜)而頒發的。
不僅如此,我還從羅馬格西根敦沓欽和 Jeffrey Hopkins教授那裡得知,拉然巴格西還有分前、中、後三段,每段當中又分名次,因此前段班的第一名和後段班的最後一名,二者的佛學程度有時候會差很多。雪歌仁波切(rGan Zil dkar rin po che)便是我經過四方打聽、精挑細選的優秀年輕拉然巴格西,2005年時,他的年紀大約才36歲。
在談他於本所任教之前,我必須先說明我和仁波切之間不可思議的業緣,我從沒想到這件事居然會發生在我身上。
話說1998年底,我跟隨我的第一 位西藏佛學老師,色拉寺伽僧院的昂望察巴格西回南印度供僧,第一次踏上南印度的Bylakuppe土地上,終於見識到色拉伽僧團的龐大、僧眾早晚課誦的壯觀,以及耳聞已久的激烈辯經景象。
有一 天,正好有一群僧眾正在辯經,而許多站立的僧眾,圍繞在少數幾位席地而坐、頭戴千佛帽(就是看起來像黃色雞冠的那種帽子,據說戴此帽者其智慧會受到千佛的 加持)的僧眾前方與左右,右手握著念珠,在拍擊左手的瞬間,左腳也同時以雷霆萬鈞之勢,重重地踩壓大地,並聲嘶力竭地質問這些盤坐者(後來才知道坐著的是立宗者,而站著的是質詢者或辯論者)。我當時心想:「有必要那麼激動嗎?」再看看坐在地上那幾位僧眾當中為首的那位,神態自若,不急不徐地從容作答。當時我還聽不懂他們在辯些甚麼,但是隱約可以感受到這位盤坐的僧眾應該是佔上風的,因為他有問必答且讓質詢者為之語塞,於是質詢他的僧眾,便被其他質詢者推到 旁邊,而由其他質詢者繼續用「應成論式」質問,聲音也愈來愈高亢、尖銳......。
我當時被這位立宗者穩如泰山的氣勢所震懾,於是不由自主拿出相機,拍下當時唯一一張跟辯經有關的照片,而照片當中的主人翁,經過雪歌仁波切確認後,居然就是仁波切本人。他說這張照片正是他考拉然巴格西時,擔任立宗者接受僧眾質詢的景象,他沒有想到當時會有一個路人甲把他拍下來,並且在經過九年後才知道這件事。
直到現在,我仍覺得無法置信:「怎麼會這麼巧?在那樣的時空之下拍下那張照片!」
雪歌仁波切的到來,讓本組研究生眼界大開,對於義理探究的心又重新活絡起來,從2005年9月15日至今年(2009)5月為止,他總共開了 至尊.法幢的《地道理論》及《宗義理論》、永津.普卜究.強巴嘉措的《理路幻鑰》當中的〈攝類理論〉與〈因類理論〉、宗喀巴大師的《辨了不了義善說藏論》、賈曹傑大師的《〈釋量論〉疏:闡明解脫道》,並私底下為同學與我講授宗喀巴大師的《〈中觀根本慧論〉大疏:正理海》及獅子賢的《〈現觀莊嚴論〉明義釋》等許多課程。闕慧貞關於地道理論方面所提出的碩士論文《〈地道建立:智者頸飾〉之譯注與研究》,其內容跟仁波切講授的《地道理論》有很大的關係。
仁波切這四年多當中,在教理方面的影響,跨越了中華佛學研究所和後來的法鼓佛教學院,他講授的《〈釋量論〉疏:闡明解脫道》,甚至還吸引一般 社會人士及中華佛學研究所畢業的校友前來選修或旁聽。他對於經論的熟稔,不僅不輸1959年以前老一輩的格西,其細膩度與深度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,他能精 確地描述或點出一般人忽略的重點,而且能用很精簡的話語表達難以理解的概念,這個特質讓我不得不尊他為上師。而且他雖貴為擁有500位僧眾的雪歌寺(即賽康寺)住持,回雪歌寺時,全寺僧眾均列隊歡迎,但他仍謙卑為懷,加上教學極有耐心,更讓我深深折服。此外,他不僅只有佛研所的課程,在台灣的北、中、南及外島、大陸的雪歌寺及北京、上海等地,也都有他的學生,那麼多的課程,他幾乎都是信手拈來就開始宣講,從這裡可以看出他對於經論所下的功夫有多深了。由此也可以想見他從8歲出家開始應該就很清楚他自己要的是什麼了,想到這裡,讓我更覺慚愧了:「我8歲時在做什麼?直到現在,對於自己來世能否繼續再得珍貴的暇滿人身,都還沒有把握呢!」 。
此外,他很能接受現代的科技,對於電腦的操作,讓他在教學上如虎添翼,這對於傳統寺院出身的藏僧而言,是件很不容易的事,這代表他的心量是非常開闊的。更難能可貴的是,他很能融入當地社會與文化,由他從不會中文到能夠用華語說法並看得懂中文,便可以看出他在教學上的用心,而這點讓我在幫仁波切口譯時能更加放心,因為他可以在我翻譯上有錯時糾正我。今年6月21日,仁波切前往美國,相信他能利益更多需要他的人,內心雖然萬般不捨,但還是對他致上最高的敬意與祝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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